◇彭卫霞
　　栾花开了
　　当风转凉的时候，季节已悄无声息地完成了更替。
　　栾花是秋天的信使，走在夏末秋初的边缘，人还没有从暑热中回过神来，一粒粒星星状的栾花，从树梢慢悠悠飘落下来，金黄中透着一点点浅绿的花瓣，铺满了街头、巷尾、公园、小径。内心窃喜：秋终于乘着栾花来了！
　　栾树作为天门的市树，是随处可见之物：家门外的人行道旁是栾树，办公楼的小径两旁是栾树，公园更是少不了栾树的影子，东江大道、金龙大道，清一色的栾树……一到栾树开花的时节，全城无处不飞花。
　　在花雨中，或漫步或骑行，感知秋的美意，接受秋的馈赠。因为栾花带来的仪式感，为寻常日子注入了新鲜活力。
　　栾树高大挺拔，枝繁叶茂的树冠，有着冲天的气势。整个夏天，为炎热中的人们，撑起一片浓浓的绿荫。因为树身太高，人们很少能关注到栾花从萌芽到开花的细微变化。只有当栾花从头顶飘落下来，映在眼眸，沾在发梢，栖在衣襟，你才会暗自惊叹：好花解语如故人，不负相约如期至。
　　栾花一落，空气中的湿热，便清减了不少。使得经过一夏酷暑煎熬的人们，从热汗淋漓中解脱出来。
　　想欣赏栾花，须得仰着头，踮起脚，全神贯注，才能够得着那些低垂的枝叶。细细地看，轻轻地嗅，人与花对视间，一缕缕若有似无的清冽香气，弥漫在空气里，萦绕在思绪间。使得人如清秋一般，身在尘中，又不为尘事所扰，少了夏季的狂热，多了秋季的明朗。
　　人与花，便是这样，在默契中，完成了一次精神的交流，能量的互换。看到栾花，心是安定的，别问为什么，爱不需要任何理由。
　　春花如水彩，轻灵飘逸，如梦似幻；秋花如油画，质地如蜡，厚实浓稠。尤其是栾花的金黄，有一种阳光洗礼后的通透，岁月沉淀后的豁达。相较于春天的落花带给人的感伤，栾花是浩荡肆意、神采飞扬的。春花大多娇嫩，或深红浅红，莹白粉白，一旦零落在地，便魂飞魄散，枯萎褪色。
　　栾花质地柔韧，花瓣虽小，一团团、一簇簇拥在枝叶间，极绚丽极有力量感。即使落在地上，被来往的人们反复踩踏，形体碎裂，傲骨犹存。
　　一朵小小的栾花，落在地上并不起眼，成片的金黄鲜艳夺目。高饱和度的色彩，通过视觉，传递给人蓬勃的生命能量，带给人昂扬向上的精气神。尽管秋风秋雨，世事无常，只要栾花自在开谢，就给人以希望，以勇气。
　　栾果红了
　　栾树八月底九月初开花之后，到了九月底，就开始结果了。
　　栾树是一种很特别的植物，春天的新叶是嫩红色的，随着成长，慢慢变成鲜绿色；栾树的果实，刚长成时，是浅绿色，随着逐渐成熟，颜色会慢慢变红，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，由浅红变为深红；到了冬季时，红色渐褪，水分渐干，栾果变成了棕褐色，矗立枝头，风一吹，飒飒作响。
　　世间万物，生命的属性不同，存在的形态不同，都有一个共性：由生到死，由盛而衰，无论是躯壳还是精神，时刻都在变化中。生死之间的过程，便是开花和结果了。因为有了观察对象，日子每天都令人期待。
　　栾果说是果，其实更像花。栾果的叶片薄薄的，三片对称鼎立，小小的种子就长在里面。栾果一串串挂在枝头，像许多个三角形的小灯笼，又像一座座童话小房子，各自为家又紧密相连，看着就很安稳。
　　相较于栾花的细微，栾果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存在。秋季阴雨天居多，每逢秋风瑟瑟，乌云低垂，人在细雨中，难免会有悲秋情绪。那满城的红灯笼，仿佛是专为孤勇者盛开。
　　栾果坠落，有时一颗一颗，有时整枝整串。深红蓬松的果实落在地上，总让人情不自禁地俯身拾起，看一看，嗅一嗅，总想与她说说话。
　　从一朵花，一颗果，观察植物的特性，感知季节的变化，观照生命的本质，让时光变得丰盈的同时，心境也变得澄净了。
　　植物有自己的心灵密码和独特语言，人虽然不懂其中的奥秘，看着让心灵愉悦就够了。相逢的意义在于照亮，至于是不是同类，又有什么关系？世间并非所有的事情，都需要弄清楚其中的缘由。
　　非常喜欢柏拉图的一句话：“生活若剥去理想、梦想、幻想，那生命便只是一堆空架子。”在我看来，世上若没有树、没有花、没有果，所见即是废墟。
　　一棵树，从花开花落到成熟结果，告诉我季节的变化、生命的历程、时间的流逝；给予人温情的陪伴、恒久的倾听。
　　每个生命都是孤独的，在孤独中享受快乐，在孤独中承受悲伤；在孤独中直面风雨，在孤独中默默成长；在孤独中欣然开花，在孤独中寂静凋谢。一切井然有序，从容自在。
　　穿越时间，走过四季，如影随形的，除了孤独，还有孤独中绽放的花，结出的果。
　　竟陵的秋天，是从栾树走来的。栾花一开满城秋，栾花一落遍地金；那红彤彤的栾果簇拥枝头，高的伸向天际，低的垂挂路旁，如云似锦般，不仅点燃了一个秋，绚丽了一座城，还照亮了路过她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