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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日期:2023年02月21日
磉磴爹还债
文章字数:1458
  ◇金冠菊
  前面是古堰湖,后面是杨家河,湖与河中间的高台子上有个湾子叫台家口,磉磴爹祖祖辈辈就住在台家口。高台子很高,乙亥年发大水,周围都淹了,硬是没淹上台家口。古堰湖原先方圆几千亩,与白茅湖的沼泽地相连,后来共产党带领群众开沟灭螺、围湖造田,还剩下如今的百十来亩。杨家河是人工河,开挖时好多民工就住在台家口,上游连接着罗汉寺闸,河里的水就是襄河的水。杨家河如今修成了带状公园,古堰湖也承包给人养鱼了,青绿的水草一年四季在湖底自由生长,完全就像从前的样子。这风景宛如一幅画,也像是一本账,描述着现在的过去的点点滴滴。
  清明时节,80岁的磉磴爹杵着拐棍,每天早晨沿着新修的柏油马路从古堰湖走到杨家河,再从杨家河走到古堰湖,路旁新装的太阳能路灯弄得他自己都摸不清这是城里还是乡下。湾子西边的坟茔里埋着血吸虫引起的大肚子病死去的父亲,埋着在芦苇荡躲拉壮丁得伤寒死去的大哥,埋着没有吃的活生生饿死的幺弟。自己能活到今天,有多少次是共产党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,自己的血吸虫病是免费住院治好的……
  磉磴爹小时候,因父亲走得早,家里缺衣少穿。一件衣服大娃穿了二娃穿,二娃穿了老三穿,老三穿了老四穿。一年总有那么多天家里是揭不开锅的,母亲便去找亲戚家借米,母亲不愿学人家讨米要饭,总是念叨,“饿不死不讨米,气不死不告官”。母亲借米有两个原则,一是用平升子一平升一平升地借,用堆升子一堆升一堆升去还,二是年前必须把本年借的米还清。冷的是风,穷的是债,只要不欠人的,腰杆子就挺得直。吃年夜饭的时候母亲总是虔诚地说,“我们今年不欠人家的一升米了,明年灶王爷保佑我们不用借米,全家吃饱。”
  合作社的时候,磉磴爹已经是三个儿子、两个女儿的父亲,由于家里劳动力少人口多,每年年终生产队里分红的时候,因为自己是超支户,只有默默地蹲在墙角抽闷烟——超支的账款怕是年前还不清了。
  分田到户后,磉磴爹卖了棉花,第一件事就是还清以前所有的超支款,无债一身轻。可是要花钱的事一桩接着一桩,大儿子结婚后分家,分了三亩地后单过,按耕地面积应摊的公粮水费任务400元也分给了大儿子,二儿子结婚后分家也分了三亩田,分了600元的公粮水费任务,小儿子结婚分家时,三亩田的公粮水费任务涨到了1000多元,磉磴爹一碗水端平,照例分给了小儿子。好不容易儿子女儿全部成家立业、翅膀硬了,他说的话他们也不听了。几乎每年春节他都叮嘱孩子们要把欠村里的公粮水费、提留款还上。可是大儿子说,“欠公粮水费的又不止我们一家,别人都欠得,我们也欠得”。三儿媳说得更呛人,“别人分家都是分钱分财产,您却分了这些债给我们,还好意思说。”
  时光一晃,又过去了多少年。这天在村里的财务公开栏上看见三个儿子的名字都在上面,欠的钱还一分都没有还上。晚上磉磴爹又想起了母亲,母亲临终的时候,指着墙角的半袋子麸皮,交代他一定要给邻居春树爹送过去,说是借春树爹的大牯牛耙了二天地,还牛时都没有把牛喂饱,你把这半袋麸皮送过去。母亲死不赖账,把原本留着腌酱的麸皮给春树爹喂了牛。磉磴爹这些年积积攒攒,大概有了近4万块积蓄,这些钱有些还是儿子女儿、孙子孙女孝敬自己的,一直没舍得花。原本打算每个儿子给一万,每个女儿给五千元,在自己辞世前就把这些搞清楚,免得死后孩子们不亲热。可是儿子们会把欠集体的钱还上吗?他心里清楚,儿子们不还钱不是因为没有钱。
  一大清早,磉磴爹把床脚储钱的坛子挪出来,把钱装在塑料袋子里,杵着拐棍,提到了村会计家里,“帮我把三个儿子的欠款都结清了吧,本息一起结清,剩下的钱捐给村里搞建设”。做完这件事,磉磴爹一下子就觉得轻松了很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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