◇冯海鹏
　　给家里打扫卫生，又在储物间里看到了那台掉满灰尘的缝纫机。缝纫机很旧，台面上的板子已经翘起来，机头已经生锈，而履带早已经不知所踪。
　　我脑海里忽然就想到了和缝纫机有关的情景。这些画面都和母亲有关。小时候，家里穷，家里的铺盖穿戴都是母亲在这台缝纫机上缝制出来的。床单被面破了再补，甚至有几个床单都是用各色的布头拼凑出来的，花花绿绿的。我们姊妹几个的衣服，补了花，接了袖子，弟弟妹妹穿哥哥姐姐的，都是这缝纫机，都是母亲一针一线做成的。母亲有一双巧手，布头拼的巧，袖口接的好，从未让我们丢丑。印象里，母亲总坐在缝纫机前，脚蹬转轴板，脚面一摇一摇的，弓着腰，注视着针头，那些破旧的衣服床单便在台子上进进出出，伸伸缩缩，腾挪旋转，伴随着一阵阵的哒哒声，重新有了生命。
　　有时候，家里来些婶婶阿姨，母亲可以一边做活儿一边聊些家常，而她从未失过手。我们就在一边玩耍，看着母亲，看着那些在母亲手中新生的衣物。母亲总是那个姿势，从来不变，阳光或者是灯光，照在缝纫机上，照在她的脸上，母亲便笼罩在一片光辉里，温柔动人。可是，突然间改变的是母亲的头发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，母亲的头发从黑一下子变白，从一个丰腴的妈妈，变成一个干瘪的母亲。趁母亲做完活儿，我们迫不及待地坐在缝纫机前，学着她的样子哒哒哒，可惜，不是正转就是倒转，不是折了线，就是掉了针，永远学不出母亲的样子。母亲呵呵笑：“小孩子不会的，等当了妈妈吧！”我忽然明白，缝纫机是属于妈妈的，不是妈妈的人永远学不会。
　　后来我们有了孩子，母亲宝贝似的把那台缝纫机走哪里带哪里，就连父亲给一个学校当门卫，母亲也连同缝纫机带了去。叫我们拉的时候，我满心不乐意，母亲说，还得给恺儿做棉衣呢！恺儿是她的孙子，她要用这台缝纫机给他们做衣物了。母亲给小孩做的棉衣特别合身，厚薄合适，大小合适，样式合适，没有不合适的，人人见了都夸，母亲顺手就给人家的小孩的衣服全做了。
　　一年前，母亲查出了胃癌晚期。我们伤心欲绝，但经过商量没告诉她，只是跟她说很快就会好起来的。母亲也信了，做了手术，进行了化疗。母亲的身体很虚弱，父亲辞了门卫的活儿，搬东西的时候，母亲特意交代我，把缝纫机得抬到家里，我还要给你妹妹家孩子做棉衣呢！那时，我的妹妹刚刚生了个小孩，母亲惦记着。
　　我点头答应，可母亲终究没有来得及给妹妹家小孩儿做棉衣，就走了，走的时候，只有63岁。母亲留给我的，就是眼前这台缝纫机，她坐在缝纫机前的样子，还有母亲的温柔。
　　母亲用一辈子，缝制了一件母爱的衣裳！